我知道我的女朋友是一只毛茸茸的怪物。
尽管口头上她从未承认这件事,但实质上她每天晚上凌晨两三点总会变成个毛团子挤在我身边,偶尔她会晚点失踪的小把戏,回来时嘴里叼着血淋淋的老鼠和小鸟,扯开我们的橱柜泡一壶咖啡。
我没有告诉她我是如何拿捏着熟睡中的她,如何仔细研究她手感宛若高级订制皮革的毛发,以及如何在网上搜索却对她是什么一无所获。
我草率的认为她是猫妖。她怪物的样子并不像猫。和猫相像的只有她摸起来舒服至极的毛发和并不亲近人的脾气——怪物时候的她眼瞳比猫更加古怪,形体也依然是人形。
在我首次发现她真实情况时,我被紧张、难堪、期待以及不安的交织情绪逼得昏了过去。
她傻乎乎的把我扛回床上,等我醒来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告诉我我因为血糖过低晕倒了,叫我在熬夜和忘记吃饭这种事上好自为之。
殊不知我录像机摆在书桌的架子上,当时正打算做吓她玩的混蛋,反倒成了录像里的被害人。
我把录像翻来覆去的看了很多遍,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揣度她到底想将我怎样,最后想着自己反正无依无靠一条命到处闯荡,世间唯一对我好的也就她了,不如当做没看见她古怪的形态,就这么遂了她的意。
也就是那时开始,我开始留意她的私人物品,希望其中有能够告知我她是何方神圣的东西。
很快我发现了一个用于倒计时的古怪装置——一天减一个数,我看到时还剩一千余天——她把那个东西光明正大的放在自己的床头。
我去查了装置最终归零的日期。
不存在什么大事件,同样她没有提过有什么重要日程。
于是我可以断言,那一天的到来将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或许是她会离开我,或许是她会终于厌倦了与人类过家家的行为把我如同那些老鼠麻雀一样嚼得稀烂。
我并不有能够改变嗜血怪物的侥幸心理,只觉得她愿意将自己千余日的时光耗费在一个注定失败的家伙身上真的是可爱甚至憨厚好骗。
因此我盲目的假设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日,她会离开我,原因不详。
我和她就这样同居了三年有余——她的生活习惯并不好,喜欢在浴缸里把自己的毛泡到发胀,喜欢胡吃海塞后躺在沙发上哭闹身体不适,衣服乱丢,东西乱摆。
她就像一个真的女孩子一样陪我度过了一段冗长平静的时光。
在最后那天到来时,我用上了我攒了三年没得用的带薪休假。
沐浴,更衣,把一切能处理好的事情都结算了——水电费交完,房间收拾整齐,灰尘扫除,垃圾丢弃,所有用到的密码都拿了个本子记下来。
可以说所有等待真相及最终结局降临的工作就差焚香祭祀了。
我可以感觉到,她与我同样紧张——她也没去上班,就蜷在沙发上看着我忙活,偶尔在电脑上零零碎碎的敲几个键。
收拾房间用不了一天,于是我有时间坐下来仔细思考我与她的关系。
我对她的过去算得上一无所知,毕竟我俩相遇是在一个漂泊大雨的下午,理应成为陌路人的她和我共撑一把伞走进了公司大楼。道别时,她留给了我她的联系方式。
没有什么交流,一路上全是我在侃侃而谈,而她微笑着倾听,礼貌的点头。
我想不起来她是如何与我发展至今的。
我没有问过她对于未来的任何设想。
这种反思让我觉得奇怪——我和她的交流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哦对,柴米油盐酱醋茶,今天又看了什么好玩的,做了什么有趣的。
或许这样的生活也够了。
我不再继续思索明天,早早睡了——夜里她还是爬了我的床,打着呼噜在我耳边蹭来蹭去。
在装置示数归零的那天,我们坐在一起看了一整天的电影,我动不动就去握握她的手,生怕她消失不见,她则在不知不觉中吃掉了三大桶爆米花。
在三点钟将近的时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赶我去睡觉,只是同样握住了我的手。
她就那样在我面前一点点的变成每晚挨着我睡抢我枕头的怪物。
那个时候电视里正好在播舞会。嘈杂的人声盖过了我俩之间诡异的寂静。
我在抚摸她的头和询问她打算说些什么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握紧了她的手,把她扯入怀里。
在大夏天抱个滚烫的毛茸茸怪物在怀里绝对是人类未曾设想的可能——所幸空调温度很低,她又柔软的过分,就像扑入怀中的一只大猫。
我们一直看着电视,任由自动推荐的一部部烂片从眼前划过。
在我以为这样一天会永远持续下去时,她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把我撞倒在沙发上。
她喷在我胸口的灼热吐息以及眼睛里吧嗒吧嗒掉下的眼泪让我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我终于开口询问:“那个……眼泪要擦擦吗?这部片没这么感人啊。”
然而她直接把眼泪糊在了我的衬衫上。
【END】